[沈谢][古剑二]问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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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远及近传来刻意放缓的脚步声，初七并没有太过在意。他将自己隐藏地很好——除了沈夜和瞳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存在。
他听见沈夜与华月交谈的声音，似乎是在商议投放到下界的矩木枝数量。他并不十分好奇流月城中的事，也几乎从不开口主动询问。从他有自己的意识开始，他的一切都交付于修炼法术，和服从沈夜的命令。不过这两者本就没有什么矛盾之处。
两人交谈毕，华月迅速离开了。沈夜慢慢地走进寝殿来。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，处理好一些琐碎的事务后，开口道：“出来吧。”
初七快步走出，利落地行一礼：“主人，何事吩咐？”
沈夜漆黑的双眸锁定在初七身上，似乎是在审视，又像是思量评判，并没有立刻开口。他思酌半晌，方问：“初七，若我要你违背你的意志，做你绝无可能做之事，你该当如何？”
初七不假思索，当即回答：“主人的意志就是属下的意志，主人如何吩咐，属下便如何去做，绝无违逆。”
“呵，”沈夜转身，“本就是复制之物，就算再相似也无法重寻旧辙。这份珍品即使再奇巧，看不出任何制造痕迹，裂痕和污迹仍旧存在。”
“但本座要做的事，迄今无一不亲手办到，绝无二话。阻碍本座的人，也都一一付出相应代价。裂痕又如何，终究还是要唯本座之命是从，听本座之令行事。”
“罢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夜已深，终年迷雾笼罩的城池上空蒙着一层薄雾般的轻纱，夹杂黑气，使其远望而愈发遥不可及。巨大的矩木枝干包绕整个城池，灵力流转更无从前般充裕模样，附着于矩木枝叶中的清气已微不可查。那人遁逃时引爆五色石撕开的结界似乎又有些松动，下界浊气透过裂缝隐隐有渗入迹象。
当时自己亲自下界捉拿谢衣时，也是如同今夜这样一个夜晚。
黄沙席卷呼号，谢衣未曾料到会被骤然拦截，形容有些狼狈。他立即召唤出偃甲蝎，抵挡住雷霆万钧之势的一击。他抬起头，看着仿佛天降的沈夜。或者说，流月城大祭司，紫薇尊上，……他的师尊。
这一天来得比他意料中快，但并不是完全在意料之外。他明白，凭沈夜的能力，找到他是迟早之事。他在脑海中预想过很多遍今日的场面，该说些什么，怎么去面对他的怒火，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，谢衣将以前的设想都忘记了。他不知如何开口，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，却重如千钧。他开不了口。
沈夜深深看着他，他比在城中的时候清瘦许多，面上的疲态也遮掩不住，唯有那一双眼睛，明亮，温柔，坚定，仍是熟悉的模样。纵然内心万般情绪杂糅，感慨愤怒失落欣喜一时间无法抑制，就快要喷涌而出，将他的心与躯体一并灼烧，狂涌出滔天的火焰。
“是了。”沈夜想着，“是那个人。就算我聋了瞎了，六识俱散，也绝不会错认。终归还是让我找到了。当真让我好找。谢衣……即使他流露出一丝妥协之意，事情便有回转余地，若将他带回城中，便有商议之机。”
他压下喉间的颤意，开口：“今日与本座昔日爱徒久别重逢，当真令人喜难自胜。”
谢衣握紧手中长刀，看着沈夜缓步向他走近，旧事入潮水般涌入。族人饱受浊气与魔气侵蚀的痛苦面庞与沈夜温柔教诲的身影相重叠，一时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。数十年的追寻奔波就快尘埃落定之际，忽给予他沉重一击。想到此处，他终于下定决心。
于是他看着沈夜走近，说道：“不知紫薇尊上驾临，弟子失礼。”
沈夜挑眉：“破军祭司既未忘你我师徒身份，又有何颜面做出叛师背义之举。”
叛师背义……他终究怀着最大的失落与恨意，今日对峙也必将是他重罚叛逃者的严酷惩戒。谢衣思量至此，深吸一口气：“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，旧日种种如川而逝，何必重提。”
沈夜的心遽然下沉。他竟原来作如此之想，很好，很好。他轻轻哂笑，而后刹那之间便已出手，凛冽剑意夹杂着周遭物事腾空而起，霎时天昏地暗，飞沙走石，仿似有无数风旋向谢衣袭来。谢衣口中念诀，偃甲蝎闻风而动，将所有风旋合为一股，向对面抛过去。沈夜早有防备，自半空生出一道坚固屏障，抵挡下偃甲蝎的致命一击，随即又施一术，千万条极细的蓝光向四周散布，而后逐渐形成网状，直奔谢衣而去。
谢衣见状，并未作任何抵抗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偃甲蝎张开巨钳，一把抓住谢衣，顷刻间引爆了它身上的火药。
沈夜在仓促间，似乎看见谢衣说了些什么，心头剧震，却迫于爆破余波即刻飞身后退躲避。待到灰烟销尽，他不顾一切飞速上前。
看到的却是一堆木质残骸，和已无生息的谢衣。
下界捉拿叛徒一事，沈夜在归返流月城后再无提起。之后便是瞳传信过来，说活傀儡将不日制毕，请沈夜拨冗前去查验。
瞳的住所寂静而晦暗，沈夜穿过重重阶梯与廊间，第一次看见瞳制备活傀儡的血池。两侧隔间关押着尚未成功的试验品，池中鲜红一片，无数毒蝎毒蛊充斥其中，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嘶鸣。血腥弥漫，一时间只听得满室哭嚎呜咽。池中央静静躺着一个人，他双目紧闭，皮肤被尽数划破，躯干爬满蛊虫，皆附在他伤口之上，贪婪地饮噬鲜血。
瞳告诉他，这是第七个制备成功的活傀儡，暂且取名为七，继而问沈夜，想要让他叫什么名字。
沈夜轻声回答，就叫他初七。
粗略算算，从那日数来也已有将近百余年，直至今日他仍无从查证，谢衣自爆前，到底说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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