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海寸心

接约字稿

[沈谢][古剑二]问(2)

2

空旷的甬道很静,这种寂静与无人之处的天地俱静不同,是有人刻意将这片死寂长久地留驻。他感到有点儿陌生,但并无不安。两侧石壁上刻绘着复杂精巧的图腾和文字,凹凸不平的神像和彩绘出的画图雄浑壮阔,映着周遭的暗景,好似铺在天穹一般。神像神情悲悯,垂下眼嘴角含笑地凝视下方。顶梁很高,高得上面的花纹都有些模糊,甬道里烛火幽微。


 

他慢慢穿过甬道,站在尽头,望着巍峨雄伟的神殿。


 

领着他的侍从已经向殿内通报过,转过头来示意他跟上。他这才回过神,一步一步走进殿里,站在那人身前。


 

侍从行罢一礼,说:“这孩子是个平民,天资很不错。尊上您看……”


 

那人抬手打断侍从,抬起头静静看他一眼。他想着,大祭司果然如同伙伴茶余饭后的闲话一般,气度不凡又威严冷淡。


 

静默片刻,座上之人开口:“你叫谢衣?”


 

他眨了眨眼,说:“回禀尊上,是的。”


 

侍从一惊,刚要行一跪礼谢罪,怕沈夜责备这孩子礼数不周,叫小孩子经受些无妄罪责,回到家中辜负了他族亲的省托。沈夜旋即问那侍从:“他年岁几何,是哪一族的孩子?平日修习过什么?”


 

侍从心下暗松一口气,循规蹈矩一一答过。沈夜面色不显,点了点头。少顷问谢衣:“你为何自请入我门下,愿做我弟子?”


 

谢衣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因为尊上法术高深,令人敬仰。”


 

沈夜又问:“法术再高深,也不过让一人不畏冰雪,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如何?”


 

他皱眉略想了想,笃定地说了句什么。


 

沈夜轻笑一声,并未出言讽刺一个稚童的天真愿景。他起身,向侍从小声吩咐几句后,转过来对他说:“若是想要做到,就先成为强者吧。”


 

清脆的鸟鸣将梦境打断,谢衣睁开眼,怔楞了半晌,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流月城,他并非多年前的那个谢衣,沈夜也已与他决裂许久。但初见的这幕并非他第一次梦见,每当辗转寻觅克制心魔之法陷于困境时,他疲乏至极,入睡后便会梦些旧事。十次有八是他与沈夜相对,有时温酒闲谈,有时谆谆教诲。梦中的每一次,沈夜的语气都比平常更温和,话语中带些笑意,那双终年浸润寒意的眼睛长久地凝视他,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角,引蕴出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微妙悸动。


 

梳洗过后,谢衣整顿好行李,预备应叶海之邀前往江陵水道。临出发前他将偃甲房上锁,又逐一检查过居所周边的机关,确保所有布置都灵活敏锐,不会轻易被过路村民发现,这才带好他平时出门便携的一些偃甲器具,出发前往。


 

到达江陵水岸边已渐近黄昏,江水奔涌,遥望对岸山峦迷蒙,夕阳铺洒在云层中,给高天一角染上热烈的红。江边渔船大大小小排列整齐,还有数只正从对岸渡来,渔网托起江水碧波斑斓。叶海正站在岸边与两人说话。看到谢衣过来,叶海远远同他招了招手,示意谢衣过去。


 

谢衣走过去,叶海热情地向他介绍身旁的两人,他们都是他四处游历时结交到的朋友。叶海对他说:“你托我留意的事我一直记着,偶然间与这几位朋友闲话时提起,他们说似乎在巫山一带听到过昭明的传说,想来或许与昭明碎片的下落有些关系。”


 

谢衣略微有些惊讶,又很快转为欣喜,转身对着那两人说:“多谢两位解在下燃眉之急!若二位愿意,可否与在下详细叙述关于昭明的传闻?”那两人与叶海交情甚笃,自然也都是好相与之人,便欣然应允,找了一个清静之处细细与他道来。


 

待两人把全部缘由说了个明白,谢衣沉思半晌,说道:“这么说来,那些传闻是一些灵告诉你们的?……巫山草木繁盛,灵气充裕,又是神女钟爱之地。花鸟虫鱼得此机缘,千百年来汲取灵气修成灵体也不是难事。若真如此,那昭明碎片的传闻便十分可信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将重要的线索郑重记下,又站起,认真地向那二人行一礼,说:“二位今日告知在下之线索,或许对二位来说无甚特别,但对在下来说,确是至为重要。若二位以后需要在下帮助尽管开口。今日之事委实多谢!”那两人性格爽朗,笑着说谢衣实在客气。几人客套一番,那二人因有事缠身,不便多留,便提前告辞,留下谢衣与叶海。


 

两人站在江边,夜已经深了,江上是一轮极亮极圆的月。月下暗影粼粼,远处望去更增清辉。万籁俱寂,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

 

“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。”叶海开口,“唐人的诗歌确为上乘之作,张若虚又是上乘中的翘楚。连他都极为钟情之良夜,此时又仅你我二人共享,谢兄若是还因什么俗事凡愁所困扰,倒配不上今夜明月盛情相邀了。”


 

“甚是。叶兄超凡脱俗,谢某却久困樊笼,自惭难以相比叶兄豁达胸襟。不过听叶兄今日一番感慨,想来近期人生感悟又有所进益……不知叶兄可否再悟一道,将欠谢某的五斤乌金速速归还?”


 

“……咳!谢兄你也太过死缠烂打,不过五斤乌金而已,再宽限一段时日,我还你时再加三两连金泥如何?”


 

“成交~”


 

“哎……谢兄你啊……”叶海叹了口气,敛了嬉笑态度,方问道:“你打听昭明碎片之事可有其他进展?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告诉我,不必客气。只要你有需求我必尽全力帮你,这你也是知道的。只是这种事……时间过去太久,昭明也成传说,谁知道这事希望有几分?”


 

谢衣收回目光,平和地说道:“此事凶险,若卷进去不知会有什么灾祸。叶兄你帮我至此已是不易也已经足够,我绝不愿你深陷其中。”


 

叶海沉默着,似乎思酌如何把话说出口。如何开口呢?问他要做些什么?对于一个偃师,数十年时间可以钻研太多偃术。但看谢衣这些年的行迹事法,似乎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偃师。他天资聪颖,心志坚定,是什么事对于他来说都需要小心谨慎,生怕行差踏错,万劫不复?他想了又想,欲开口又沉默,终于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口,只是说:“算了,我也不愿多说。自己多加小心。若是真有难处,我自是不会吝啬。”


 

“我自然明白。叶兄,真的多谢你。”


 

“你我二人之间关系还需言谢?谢兄,若你真要与我客气,我倒是要罚你与我好好喝一杯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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