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海寸心

接约字稿

[沈谢][古剑二]问(3)

3

下界探查的侍从刚回来,进入大殿禀报时,正巧沈夜正与瞳商议事务。沈夜让侍从候在一旁,与瞳简单说了几句,语毕示意他回去。瞳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,也就无意多留,看了他一眼,就迅速离开了。


 

沈夜招手让侍从过去。他沉沉的声音隐含一丝疲惫:“有他的消息了?”


 

侍从答道:“回禀大祭司,他前些天在捐毒一带出没。有手下曾看到一个与他相似的背影。不过怕打草惊蛇,只是远远看了一眼,不敢轻易暴露。”


 

沈夜沉默片刻,冷笑一声。“很好,继续追踪。你们只需要记住,他是一定要被带回来,由本座亲自审讯的关键人物。如果迫不得已与他正面交锋,千万小心。把他活着带回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
 

侍从禀报后便奉他命令,回到下界继续追踪谢衣足迹。沈夜合上手中书,不自觉地把手放在眉心,垂目沉思。一瞬间他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年少时,仰头望着神殿里那个叫做“父亲”的人,他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,在无人处静默地思索——直到发现沈夜进殿,立刻戴上那份居高临下的面具,藏起他绝不能在人前显露半分的疲惫倦意。


 

沈夜是真的有些疲惫,他感觉到神血又开始烧灼他的肌肤,像千百只利齿撕咬他的心脏,妄想掏空他的躯干,把他变成天地间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幼蚁,狠狠地、果决地碾碎。如芒在背的疼痛感在不断叠加,这份折磨和煎熬熟悉得令他觉得可笑。他从少年就开始忍受,到如今已经快百年了。“百年了。”他想,“若我还有一天苟活,我就还有一天资格诘问天道众神——于你们而言的弱小蝼蚁如今也想挣脱牢不可破的枷锁,是否觉得可笑?而蝼蚁也有宏图壮志,苦苦寻求一线生机,偏要撼动不可违之天道。有刀山可闯,血海可渡,就算逆天而为,也誓要攥住这片刻生机。”但他的孤注一掷之举尚且还有誓死效忠的部下,终究与那宝座的上一位祭司不同,还有少许温情聊以安慰。他又想到他的小曦,小曦今晚睡得好吗?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她。她今晚没有闹着让华月告诉她放在阁楼上的偃甲鸟是从而何来吧?


 

……谢衣。


 

不知是多少次,默念这个名字,熟悉地要把每一笔画吞吃入腹铭刻入骨。绝不止是名字,他的每个眼神,每句话,每张面孔……自他离开流月城之后,自己命令部下绝不可提起此人名姓。到底是为什么?恐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,以一传百坐实他的罪名?还是不忍再看华月为他求情?亦或是不想每次都因他而动怒?


 

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带回流月城,要听他亲口说出他的背叛,他的逃避,他所违背的要拯救流月城民的誓言,然后惩戒他,以一个师尊对待叛师弟子的罪名,将他的尊严斩下,将他引以为傲的偃术狠狠贬损,质问他“绝不背叛”的旧话,定要令他痛悔臣服。


 

但这似乎还不够……相比之下谢衣单纯的叛逃行径并不能引起沈夜如此剧烈的滔天怒火。他想起谢衣少年时期,尚拜师不久,虽然家境清贫,却敏而好学,天资卓越,跟着他修习法术总是不知疲惫,遇到错处他每次指点时,谢衣总是专注地凝视他,然后恭敬地与他施一礼,说:“多谢师尊赐教。”那双眸子清澈纯净,是几乎无从可寻的信任和仰慕,像一汪潺潺清泉——那是流月城见不到的人间秀景,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倏然一惊。沈夜想到此处,被他强制压抑下的失落和挫败又开始扩散,谢衣才是那个真正狠辣的人,他向绝处的自己伸出援引的新芽,却在刹那之间又狠心抽离。自己已经败了。这份绝无可能宣之于口的感情,每默读一次便重一分,每提及一次就重新撕开一道未愈的伤疤。他才是败者。


 

沈夜站了起来,走回自己的寝殿。月光透过矩木枝叶,映出长长的影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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